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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《吐蕃王朝崩溃后的乱局——迷雾重重的岁月》里,我们写到了朗达玛继位和被刺的年代谜团、云丹与沃松的身世谜团。
今天我们接着往下讲,来说说云丹与沃松各自被拥立为赞普后的纷争,以及由此而来的吐蕃王系纷飞!
一、伍约之争
任何国家一下子冒出两个王来,不出乱子的概率几乎为零。
此时,吐蕃已无统一的赞普,沃松和云丹分别在各自母后戚族、大臣们的拥戴下,自立为赞普,并无隶属关系,也无正统之说。
也就是从这时起,吐蕃正式分裂成了两个利益集团。
每个利益集团都宣称,自己掌握着吐蕃的正统传承,对方是谋朝篡位者,这种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,将吐蕃彻底撕开。
《汉藏史集》说,云丹后来占据伍茹,沃松占据约茹,“伍茹和约茹之间发生战乱,一家王室分裂为两派。他们的大臣由库·托札香斯、俄·雅松札杰意、俄·嘉多日格巴等人担任”。
《智者喜宴》也称,当时“母后派系的臣民相互对峙,各自拥立二干子为主,云丹占据伍茹,沃松占据约茹,伍、约之间时常发生火并,其影响波及吐蕃整个辖土。
云丹和沃松所占据的“伍茹”和“约茹”,均属于卫藏地区。
“伍茹”以拉萨大昭寺为中心,下辖有十个千户。
其中的吉堆、吉麦(吉指吉曲,即拉萨河)分别指拉萨河上游和拉萨河下游,这两个地名沿用至今。
可知,云丹一系占领了吐蕃的政治中心拉萨及其附近地区。
而沃松占据的“约茹”,以雅隆河流域的琼结、乃东地区为中心,也下辖的十个千户。
这一地区又称“洛卡”(汉语称山南),是吐蕃王室悉卜野家族的发源地。
因此,云丹与沃松的纷争,也被称为“伍约之争”。
那两位王子占领的地方有多大呢?
我们在谈及藏区分布时,通常会说“多康六岗”、“卫藏四茹”、“阿里三围”。
这三个地理名词中,“多康六岗”指的是安多和康巴藏区,包括今天的四川藏区、云南藏区、甘南藏区和青海藏区;
“阿里三围”指的是今天的阿里地区,历史上还包括拉达克、不丹,锡金和尼泊尔的一部分;
而“卫藏四茹”中的“卫”和“藏”分指前后藏,各有两个茹,合称“四茹”。
也就是说,云丹和沃松各自只占据了一个“茹”,这两个茹也不过就是“卫”一地而已,甚至不包括“藏”。
因此,五世达赖喇嘛阿旺·洛桑嘉措才会在《西藏王臣记》里说:“传从此辈时起,圣主聂赤赞普之后裔,则不复统御全藏矣”。
这也正是藏史学界将朗达玛,作为吐蕃王朝末代赞普的原因。
云丹和沃松虽都宣称,自己继承了朗达玛的王统。但公允的说,他们的王庭和父亲的王庭根本没有可比性。
黄颢先生在翻译《贤者喜宴》时,对伍约之争的评价极有见地。
他写道:“如果说,达玛赞普被刺是吐蕃王族失去王权的开端,那么这还仅是其王族内部的问题。而云丹、沃松两王子的政权割据,却是统一的吐蕃王朝走向分裂之始,这是吐蕃史上前所未有的。
伍约之战表明吐蕃王族矛盾不可调和,彻底分裂已不可逆转。
这种矛盾是以王族争权为现象的奴隶主间的矛盾,其矛盾和斗争与以前有很大不同。
它不象以前,个别贵族靠搞宫廷政变、谋杀赞普来解决问题。而是以二王子为招牌,各自背后有外戚、贵族出面,并拥有大量军队,各有一定的根据地,双方采取长期的大规模的武装冲突形式,其时间之长、规模之大前所未见。
二十余年的混战,从参战的王族来说,除去耗尽了其本身的力量之外一无所得。
而全局性的战争,却在吐蕃属民面前彻底暴露了吐蕃王朝的可憎,逼得饱经战争之灾的吐蕃广大奴隶、平民和一般贵族无路可走,吐蕃王族成了全体吐蕃属民的众矢之的。
最终导致了,吐蕃王族在政治和经济上的彻底垮台!”
二、纷飞的王系
吐蕃国内大规模的动乱,让所有人遭受苦难,也让后世藏史学者无比尴尬。
有关于云丹、沃松两王子以及反映当时历史面貌的记载,少得可怜。
尤其是当时占据吐蕃政治中心拉萨的云丹王子,除了《新唐书》中“乞力胡”的只言片语外。在敦煌文献中,他几乎就是个魅影,仿佛就从未存在过。
而有学者更是认为,唐书里的“乞力胡”是藏文“小王”的译音。也就是说,未必特指云丹,说它是沃松也未尝不可。
直到十二世纪的藏文史料中,才出现了所谓“天神之子沃松,兄弟云丹”的记述。
另外,云丹没有留下陵墓,这一点也和沃松不同。
《汉藏史集》中明确记载:“沃松的陵墓建在‘幻化’之背面,名为‘吉乌拉丹’,此后再无建陵墓之事。”
此处‘幻化’指的是杜松芒波杰(赤都松赞),他也被称为“幻化王”。
可是云丹呢,没有任何记载,没人知道他死后埋在哪里。
一种似乎可以说得通的解释是,历代藏王的陵墓在山南琼结,恰好处于沃松的核心控制区。
因此,云丹自然是不可能的被埋在此地,但云丹王系传到第五代,曾渡过雅鲁藏布江占据琼结很多年。
可为何没有将云丹的陵墓迁至祖先长眠之地?其原因,我们不得而知。
或许是因为,在席卷吐蕃全境的属民暴动打击下,沃松王系沦落到甚至无法在山南立足,被迫逃向后藏。
而暴动的势力,在赶走王室之余。干脆瓜分挖掘了,神圣不可侵犯的历代赞普陵。
《智者喜宴》记载:“民变开始至第九年,即火鸡年(公元877年),许布达孜等四氏商议瓜分陵墓,陵墓多被掘毁。”
会不会是属民暴孽的打击,令云丹后裔畏惧,不敢将先祖的陵墓迁来,这可能将永远是个假设了。
在敢于分赃王陵的名单里,我们不出意外的看到了,纳氏、尼雅氏、许布氏、尼瓦氏、没庐氏、觉氏等家族的名号。
这似乎在告诉我们,当属民暴动发展到第九年时,家族势力已从最初的惊骇中缓过神来,将暴动引向打击异己,并逐步攫取了暴动队伍的领导权。
贵族开始主导属民暴动,才是一场暴动有能力,将吐蕃王朝砸成无数碎片的真正本质。
原本曾拥有一切的王室贵胄们,只能无奈的一次又一次逃向远方,四散纷飞。
盘踞在拉萨的云丹王系(拉萨王系),逐渐形成了“日巴衮”、“尼玛衮”两个世袭。
就像之前所述,我们对云丹王系知之甚少,除了王子名号几乎一无所知。
但在暴动打击下,云丹王系在拉萨站不住脚,被迫迁避他处。其中,“尼玛衮世袭”辗转来到了山南,逐渐成了当地首领和桑耶寺寺主。
而盘踞在山南的沃松王袭,因势力更为孱弱,在沃松去世后不久(约881年),其子“贝考赞”便逼迫迁至仲巴拉孜(今日喀则拉孜县)。
但贝考赞的执政堪称一个灾难,他大兴土木广建寺院或城堡,史称“曼隆八殿”。
《娘氏佛教源流》中描述:“(贝考赞)暴政导致了属下小邦的不满,一些小邦投奔了云丹的儿子,混乱无法控制,甚至雅碧河谷的王陵都被盗掘和劫掠了。”
江孜的属民也不堪忍受,发生了大暴动。这场暴动,不但断送了贝考赞的性命,也将云丹王系的传承彻底打碎。
无可依托的云丹王系被迫分裂,贝考赞的长子“赤扎西孜巴贝”,逃到娘堆杰卡尔孜(今日喀则江孜县)继承王位,创建了“雅砻觉卧王系”。
赤扎西孜巴贝继承王位后,迎娶觉若·贡白为妻,生有贝德、沃德、吉德等三子,史称“下部三德”。
赤扎西孜巴贝死后,三德平分了后藏的国土,成立三个更小的国家。
其后裔也遵循同样的传承惯例,本就不大的领土越分越小。
最终王室后裔们,逐渐沦为地方小首领。正如《宋史·吐蕃传》中的记载:“其国自衰弱,种族分散,大者数千家,小者百十家,无复统一矣。”
在雅砻觉卧王系中,最有影响力的当数,位于今吉隆县的“芒域贡塘王朝”。
在今吉隆县城依旧保存着,规模宏大的芒域贡塘王都遗迹,该王系传承23代,绵延600多年,直到1620年(明万历四十八年)才被藏巴汗灭亡。
贝考赞的次子吉德尼玛衮远走阿里,在当地豪门没庐氏的支持下,创建了大家熟知的“古格王系”。
经过辛苦的经营,吉德尼玛衮首先在布让(今普兰)修建了估卡尼松城堡,同时自称“阿达”( 国王),比吐蕃王朝的“赞普”略低,以示尊重。
估卡尼松城堡的建成(约为934—935年间),标志着古格王朝的建立,随后在不断征伐兼并中,古格王朝的疆域面积越来远大。
公元950年左右,吉德尼玛衮去世。他的三个儿子贝吉衮、扎西德衮、德祖衮(史称“上部三衮”与“下部三德”相对),分享了国家的疆土。
长子贝吉衮为拉达王(拉达克王系):
以今日列城(今印控克什米尔列城)为中心,辖玛域、拉达(今日土和克什米尔)地方;
次子扎西德衮为普兰、亚孜王(古格王系或阿里王系):
辖古格、普兰和亚孜(今日尼泊尔之木斯塘)等地;
三子德祖衮为桑噶三门、比地、比角王:
主要辖古格以西,拉达以南今印度境内的桑噶、果松等地。
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“三衮占三围”,从此辖属的大小羊同(象雄)地区,逐改称为“阿里速古鲁孙”(意为阿里三围或阿里三部)。
这使得“阿里”一词沿用至今,其意为吐蕃后裔的“属地或领地”。
古格王朝在阿里地区绵延了700余年,在漫长的历史岁月里,其地位逐渐从古格、普兰、拉达克国家联盟盟主上跌落,并分裂出更小的王系——亚泽王系。
公元1630年(明崇祯三年),古格王朝正式灭亡。
有点讽刺的是,灭亡了古格王朝的,正是他们的同宗兄弟——拉达克王朝。
由于王系传承的内容实在是有点乱,我们最后再梳理一下:
朗达玛被刺——云丹、沃松二王并立。
云丹王系分出——日巴衮、尼玛衮两个王系——之后的情况不很清楚。
沃松——贝考赞——分成了雅砻觉卧王系和阿里王系(古格王系)。
雅砻觉卧王系——下部三德(贝德、沃德、吉德)各成一系——最重要的是芒域贡塘王朝——1620年(明万历四十八年)灭亡。
阿里王系(古格王系)——“上部三衮”(贝吉衮、扎西德衮、德祖衮)各成一系——拉达克王系、古格王系——古格王系又分裂——亚泽王系。
其中,古格王系1630年(明崇祯三年),被拉达克所灭。
拉达克王朝于1842年(清道光二十二年),亡于英国人支持的查漠道格王国。
此后,拉达克王国故地,逐渐成了英属印度的一部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