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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晚登三山还望京邑》突出地代表了谢朓在山水诗方面的成就。诗歌主要有两方面的内容。一是描写他登高远望时见到的壮丽的风光,一是抒发他的思乡愁情。
灞涘望长安,河阳视京县。
白日丽飞甍,参差皆可见。馀霞散成绮,澄江静如练。
喧鸟覆春洲,杂英满芳甸。去矣方滞淫,怀哉罢欢宴。
佳期怅何许,泪下如流霰。有情知望乡,谁能鬒不变!
中国诗歌史上,自南朝宋时谢灵运始,有了专门描写自然风光的山水诗。他的诗注重捕捉大自然中美好的瞬间,尽力描摹景物的形象,清新自然,表现了大自然的无穷魅力。但是,由于他过分的追求新奇,因此,多有自己生造的词语,甚至受到“不成句法”之讥。
而且往往一首诗里只有几句写得精彩,就是人们通常说的“有句无篇”。而谢朓是继谢灵运之后又一位杰出的山水诗人。他继承了谢灵运山水诗的特点,但又不同于谢灵运的只是写山水景物,而是通过对山水风光的描写来抒发个人的情绪,达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。同时,也摆脱了谢灵运诗风的晦涩,形成清丽婉转的风格。因为他在山水诗方面的杰出贡献,后人将谢灵运与他合称为“大小谢”。
诗题已经告诉读者,这是他在傍晚时分登上金陵西南附近的三山远眺时的所见。作品从两个有关远望京城的典故开始。
他用这两个典故有两个用意,一是如同《诗》六艺中的比兴手法,以彼比此,以古人的远望京城来比自己的眺望京城,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,使自己的写作有个切入点;二是他引用的两首前人的作品中都有乡国之思,这为他在诗的后半段的乡愁,做个铺垫。
接下来从“白日丽飞蕊”到“杂英满芳甸”。是他眺望时的所见了,三山在城的西南,他在夏日傍晚登山,太阳正好从他背后斜照着远处的京城,景色绚丽无比。向远处眺望,仍然灿烂的阳光照耀着京城中宫殿那高低错落、金碧辉煌的屋顶,炫人眼目,而那一道道两端翘起的屋脊,正像一只只鹏鸟,展翅欲飞。仰首看天,云霞四处飘散,正像多彩缤纷的绸缎,点缀着万里蓝天。
俯瞰脚下的长江,更是美丽动人,她像一条不见首尾的白练,蜿蜒在苍茫的大地上。“余霞散成绮,澄江静如练”两句,堪称中国古代诗歌中景物描写最有名的句子之一。真堪称是“诗中有画”。江中的沙洲上,群鸟飞腾降落,它们那多彩的身姿,以翠绿的沙洲作画布,绘成了色彩变幻无穷的动态画面。它们的喧闹,正是一曲春日大合唱。但是静态的画面同样美丽,郊野上各种各样的花儿正开得如火如茶、万紫千红,而馥郁的香气随风阵阵飘来,令人陶醉。这一幅风景画场面开阔,设色热烈绚烂,并且有声有香,堪称大手笔。但是,读来总有点像看梵·高晚年的风景画,能够感到其中蕴含着的莫名其妙的感伤。
这主要是由前两句的怀恋乡国的哀怨之情造成的。
而从“去矣方滞淫——谁能冀不变”,则与前边的热烈欢闹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,转为思乡的一片愁肠。作者有意无意地埋下了伏笔,突然从前边情绪的高潮跌入了谷底。这么好的地方,应使人流连忘返,但是他却是想要离开,好像逃之惟恐不及。而被迫滞留下来时,其无可奈何显而易见。
下边一句“怀哉罢欢宴”透露出一点儿端倪。他因为怀念什么,连对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聚餐都没了兴趣,半途而废。而接下来的两句,更是情绪恶劣到了极点,不知美好的日子还要等多久,甚至一想到这里,就泪下如雨,须知男儿有泪不轻弹,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伤心欲绝呢?
这个悬念在下一句里终于有了答案,他是“有情知望乡”,因为滞留他乡日久而产生的思乡之情,游子之恨啊。层层设伏,曲终人现。而他接着补充了一句,天下人都一样,谁能淡忘家乡呢?每个人都会为此而愁白头发的,既使自己个人的思乡之情有了普遍意义,成为人们共同的情结,而且又强调了其对情感冲击的强度,足以使人白头啊!
诗中写景与抒情部分色调上形成了巨大的反差。但由于起首比兴两句规定下的情绪基调,故使写景部分已透出哀愁,只不过是暂时隐藏在热烈的景物描写之下,却并未消失,因此,情绪的转接仍然有脉络可循,而这种反差仍然有着统一点。而前后色调的不同,正好相反相成。
对于历代的读者来说,欣赏的都是他描写景物的高超艺术,连诗仙李白都在他面前折腰,吟道:“解道澄江静如练,令人长忆谢玄晖。”但是对作者来说,写景是宾,而抒情才是主。这么美丽的景物,都无法吸引住他长留在此,却反而使他的思乡之情更加迫切,可见这种情绪强烈到了何等地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