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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王本兴
王国维博通经史、地理、考古、音律、戏曲、史学、文学、诗词、金石、书画、美学、西方哲学、考古学、甲骨学等门类与学科。且治一门、通一门、精一门,多有划时代佳作,生平著述62种,批校的古籍逾200种。收入其《遗书》的有42种, 被誉为“中国近三百年来学术的结束人,近八十年来学术的开创者”。 学问盖世无与比肩,是我国近现代享有国际声望的著名国学大师、学术巨子、甲骨四堂之一。
学术上耀眼的光芒,遮掩了他书法艺术上的成就,作为著名学者,不以书名誉世,是十分正常的事。实际上,王国维的一生始终以笔为伴,从弱冠开蒙习书、遍临秦汉以降名碑名帖,到伏案著述、撰写大量书稿信札、功成名就之时,毛笔是他主要的、也是唯一的书写工具。我想,王羲之作《兰亭序》,颜真卿作《祭侄文稿》,其时皆以文为文,未当书法作品创作,而现却为举世公认的天下行书之最,那么王国维堆累如山的楷书、行书等手稿墨迹,应称之谓浩瀚的书法海洋。长期来,人们对王国维的书法研究是一个阙失,也未有人能揭示一代宗师脱俗儒雅的书品高格,对当下书法创作的启示与审美价值。因而又是非常静谥、非常神秘的海洋。余在纵览王国维诸多考古、甲骨、随笔、以及与罗振玉974封往来书信的手稿墨迹后,可谓“望洋兴叹”、感慨万端。深感水平有限,笔力不济,无能深入,遂小心翼翼从中撷取有关甲骨文字的片言片叶,无以蠡测海之想,只是以此窥探国学大师在书写与用笔上的风采。
王国维(1877-1927),字静安、又字伯隅,号观堂、礼堂、永观。浙江省海宁市盐官镇双仁巷人,“双仁”即谓纪念唐代著名忠士仁人颜真卿、颜杲卿昆仲的双仁祠而得名。特有的人文环境与氛围,无疑给王国维幼小的心灵,是一种无形的黙化与熏陶。而王国维的父亲王乃誉(1847-1906),字与言,号纯斋,后改号承宰、娱庐,专攻金石书画,篆刻印章,并研究诗词古文,收藏颇丰,著有《游目录》、《娱庐诗集》、《画粕》、《古钱考》等。可以说王国维的一生的国学才能与卓越的贡献,与父亲的督导、庭训是分不可的。王国维七岁即入私塾读书学习,16岁时中取秀才。1898年20岁时,他离开家乡赴上海在《时务报》任书记、校对工作。那时他的生活十分简朴,家乡的衣着打扮,头戴一顶瓜皮小帽,蓝长衫,青马褂,身后拖一小辫子,除吸烟外别无其它嗜好,面黄肌瘦,行动稍显迟慢,不善交际。后入罗振玉主办的“东文学社”,有一次王国维创作书写了一件扇面书法,上录自作诗词《咏史二十首》之一,其诗云:“西域纵横尽百城,张陈远略逊甘英。千秋壮观君知否?黑海东头望大秦。”深得罗振玉激赏,1901年王国维随罗振玉赴武昌农校任教;1902年在南洋公学虹口分校任职,并研究哲学;1903年任通州师范学校心理学、伦理学教师;1906年王国维又随罗振玉赴北京,任学部总务司行走等职。1911年王国维与罗振玉一起东渡日本,专攻经学、小学、历史,并协助罗振玉整理、编辑、考订所藏大批甲骨、金石等文物。1916年王国维从日本回国,在上海为英籍犹太人哈同编《学术丛编》,并任上海圣仓明智大学教授。1922年王国维任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通讯导师,1923年清废帝溥仪任命他为清宫南书房行走,1925年王国维被聘为清华大学研究院导师,随后便举家迁居清华园西院。他亲手批校古籍,特别是流沙坠简、甲骨文、金文、敦煌学研究、魏石经考、古器物研究,开创新史学蒙古史、元史研究等方面的大量论著,成为新学科的奠基性之作。其著《曲录》、《宋元戏曲考》系具有拓荒性、权威性的成就与功劳,开创戏曲研究新风,一直影响、引领着后学。《人间词话》的问世成为文坛新作,流播海内外,至今还大受欢迎。王国维和罗振玉一样,对我国的甲骨学作出了巨大的贡献,成为与罗振玉齐名的一代国学大师。他运用甲骨文材料研究商周史、研究典章制度,在甲骨考古考证方面他既重视典籍书本、又特别重视出土文物,于《古史新证》中提出了著名的“二重证据法”,使考古学术史揭开了新的一页。所著《戬寿堂所藏殷虛文字》、《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》、《续考》、《殷周制度论》等,系研究商代历史最有贡献的著作,代表了甲骨学研究草创时期的最高水平。故1928年殷墟科学发掘甲骨文以前的甲骨学研究,学术界称之为“罗王之学”,影响并造就了之后的几代甲骨学者。前面己说及,王国维的书法在其父王乃誉的督导下,得益而大进,高妙于小楷、行楷、行书。他的楷书起点高、路子正,取法钟繇、二王,非常重视书体的结构与布白。作品点画下笔实、入纸正、行笔稳、墨色和、线性活,富有灵动活泼、刚柔相济的想象力。王国维的时间多半被读书、著述占去,专门用来创作书法作品的时间很少,在那年代里他的工作与生活,唯毛笔是伴,唯毛笔是友,他所遗留的墨迹大多是书稿、尺牍、信札、书笺等,且尺幅一般不大,所书小楷不过半厘米、一厘米见方。挥洒之间,学术至上,结体严谨,疏密有致,笔力遒劲,精工秀丽,充满着古代传统的气息,可谓有晋人的韵、唐人的法、宋元的形、明清的意,亦充满着自己的态与情,深见功力和造诣。
我们没有见到他甲骨文书法作品,很遗憾,但不等于他没有书写过甲骨文字,如附图即为王国维书写的甲骨文字,这是王国维《古史新证》手稿中的甲骨文字,竟然写得如此认真与用心,可见他对治学、撰文的精到与严谨。我曾在安阳、南京、北京等地浏览观赏过诸多甲骨文书法展览,有很多作品的点画线条,都达不到这样“如虫蚀木”与“如屋漏痕”、骨力洞达的质量与效果。
民国16年(1927),王国维儿子去世后,一大堆家务事不顺其愿;又因研究院的事使他极为不悦,无处诉说,心乱徘徊。时值国民革命军北伐至山东、河南,京师动摇,人人自畏,他非常害怕革命的冲击。1927年6月2日他从别人那儿借了5元钱,出门坐人力车到了北京颐和园,投昆明湖自尽,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。过早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与学术生涯。有史以来,无论是知分子、学者、还是国学大师,都背负着一个沉重的人生包袱,屈原投江、颜真卿绳缢、王懿荣投井、老舍投湖、乔大壮投河、罗尗子上吊,如此等等最终总有一个死因与迷团,除了扼腕叹息,其他一切皆毫无意义。郭沫若《中国古代社会研究》自序中,对王国维的评述很对:“王国维研究学问的方法是近代的,思想感情是封建式的。两个时代在他身上激起了一个剧烈的阶级斗争,结果是封建社会把他的身体夺去了。然而他遗留给我们的是他的知识产品,那好象一座崔巍的楼阁,在几千年的旧学城垒上,灿然放出了一段异样的光辉。”